名家评说《堆云·堆雪》 作者: 吴长江、陈丹青、殷双喜、黄锐、等众多艺术家、评论家

名家评说“堆云·堆雪”
审视历史的角度永远不只一个,当繁复的史实在你心目中如云如雪般堆砌,而后散化,你可能看到的是一个你所没有想到过的“真相”。历史如此,人生也是如此。此次,雕塑家李象群通过他的作品“堆云·堆雪”——一个清宫贵族女人的半裸形象,传达了艺术家对历史的一种思索。很多人认为他此次雕塑的人物是慈禧,认为他的想法有张力,人物塑造很成功;但是也有人评价:雕塑一个裸体的慈禧没有什么了不起。那么,这种创作手法,究竟是为吸引眼球的一个噱头,还是表达观念的必然需要?我们听听众名家如何解说。

吴长江:把细微融入到了雕塑语言之中(中国美术家协会分党组书记、驻会副主席)


从以往的作品来看,李象群表达的感受都很细微,他创作的伟人像系列,以及其他的一些肖像,都很有味道。他的雕塑语言是写实和写意结合的,而且结合的很有分寸感,在表现上有雕塑的表现力。

《堆云·堆雪》这件作品,给我第一眼的感觉是很奇特,他用人体的形式来表达这样一种人,很有意思,这是他艺术创作上的一个尝试,也是体现他对人的认识的表达的一个方面。包括他原来做得《女人体》,《扔铁饼的人》等作品,他总的主题都是是表达人的情感。他的作品很细腻,但是这里的细腻不是细致,不是说雕刻的跟真人一样,很像什么的,他的雕塑语言,以及雕塑形体的体量感都很强,他能把这种细微融在体量感的总体中。

他的作品概括但不简单,它概括,也夸张,他通过具体和概括的语言结合来形成他雕塑的特征。比如一个人体,它是具象的,当他的思维和他的语言结合时,在某些地方就会夸张的很厉害,但是整体上看,又是很真实的。《堆云·堆雪》这件作品是这样,它的其他作品也是这样。李象群做雕塑都是从“人”这个角度出发的,他观察人往往比较深入。


陈丹青:对我们的历史感和心理状态的挑衅(自由艺术家

《堆云·堆雪》的观念我以为是后现代的。李象群将“人体”和 “慈禧”这两个不同观念重合。我们熟悉“慈禧”,也看过很多艺术作品中的裸体,单纯一个慈禧的概念,单纯一个女人体的概念,都不会达到这件作品逼真的荒谬感。现在慈禧没有穿衣服,而没穿衣服的女人体又是“慈禧”,我们的历史感和心理状态会错位,李象群很巧妙地用这种方式完成了挑衅。

 他采用半裸体要比全裸体更具有挑衅性。慈禧是权威的象征,她如果全裸体,效果会太过分,半裸体,则荒谬感正好,李象群的写实工夫原来就很正,做得很“像”,越像,越显示慈禧不可能这样,而作品使慈禧这样,因此李象群的“角色错位”做得非常“到位”,如果形稍微不准,身体稍微夸张一点,作品就失去分寸感和说服力,不可能产生荒谬感。这件作品在李象群的实践中是个大胆而成功的超越。

 殷双喜:拼接与转喻不等于戏说历史(中央美术学院教授、著名艺术评论家)

《堆云·堆雪》这件作品是一件很有想象力的作品,它试图建立起一种古代历史人物与当代社会生活之间的文化联系。它很适合李象群这样具有优秀的写实能力的雕塑家的表达,它具有很鲜明的后现代主义特征,具有拼接与转喻的意味,但不是戏说历史。

这里李象群使用裸体的表达方式并不等于“艳俗”,有许多艳俗作品都是着衣的,“艳俗”是一种艺术风格意义上的特定时期的美术现象。倒是需要注意,当代艺术中有许多主动的“媚俗”现象。

司徒安:作品完美继承了世界雕塑传统写实注意历史衣钵(英国皇家肖像雕塑协会前主席、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客座教授、中央美术学院客座教授、牛津大学沃夫森学院艺术委员会理事)

英国肖像雕塑家协会,是具有50多年历史的享有国际声望的协会,每年的5月中旬在伦敦著名的考克艺术大街上定期举办年展,有着大量的固定的收藏家和观众,展品每年选自世界各地的参展作品。李象群教授是严格经历了本协会参选程序而成为我们的会员的。

好的艺术家是一个魔术师,他可以逆转时间,用艺术手法把历史人物再次呈现在你的面前。“堆云·堆雪”就是一件再现了慈禧这个人物的好作品。

对于慈禧评价在历史上往往众说纷纭。有人说她曾是年轻貌美的,有人说她是富有心机的,有人说她是权力欲极强的。可以说她代表了一种特殊的女人:貌美、聪慧、权力欲。

作为艺术家,要创作出她多面的人物特征,需要综合人文因素、历史、民间传说等的文化背景,才能塑造出有灵魂的作品。李象群教授的作品“堆云·堆雪”作品没有落俗套地再现人们头脑中惯有的那个老年、暮气、专横、服侍华丽的一国之主的形象,而是独辟蹊径地以肖像作为载体,对这位在历史上曾貌美、富有心机、独揽大权半个世纪的女人的灵魂进行了探讨和创作,她头戴极有象征性的繁絮装饰的帽子,随意又不随意地、无拘束的半裸体地坐在女皇的宝座上,整件作品“动”与“静”的关系结合完美,惊世骇俗地再现了那个专横的、随心所欲的、神秘的、冷艳的早已逝去的女人。李教授精湛的雕塑写实功底也使作品产生了不同反响的艺术效果。

不同身份、不同阅历的人们在对“堆云·堆雪”的解读也会不同。我认为这件作品,是一件完美继承了世界雕塑传统写实注意历史衣钵的作品——以人体为创作的主题。

包林:借作品表达观念是艺术家的社会责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院长、绘画系主任、教授)

1980年代,特别是1990年代以后,在中国当代艺术里,出现了很多的历史题材作品,这些作品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它不是去还原那个历史,而是在当今的文化状态下对历史进行一种诉说,我们把这种套用经典、套用古典的创作方法称之为后现代。它的语句是当代的,它的呈现方式也是当代,和历史并没有什么关系。李象群的这件作品也是这样,她实际上就是一个女人,一个成熟的女人,一个裸体的女人,很性感的女人。实际上我觉得和其他作品相比,李象群在对这件作品处理上更大胆一些,发挥了他所有的想象力,做得很美,很典型,很中国。这个实际上是把一些我们认为的神圣不可侵犯的,高高在上的历史人物,从那个神坛上放回到地面上来,表现了一个普通女人的本性。

   艺术的意义和社会的意义总是联系在一起,如果一个作品,它仅仅谈它艺术本身的美,或者艺术本身的语言,只是一个基本功或者基本技巧的问题。这个问题在上个世纪,欧洲的现代主义艺术,包括古典主义艺术里面都解决了,更多的是要拿艺术本身来“说事儿”,来表达一种情绪,表达一种观念,这是艺术家的一个社会责任。比如这件作品,她的美可能不在于她的人体本身的美,不在于她的那种权威、崇高、神圣的那种美,而是和人一样的东西,这就是艺术,所以象群的作品给我们的感觉是他在做这样一种以传统的写实的手法为依托的很当代的一种艺术。

象群是一个非常有才气的艺术家,包括他前几年的那些作品,我觉得他有很扎实的功底,有很细腻的手感。他不是用一些泥巴来雕东西,他在用泥巴来传达一种感情,我觉得这个是他的一种天赋。他的作品是可以去抚摸的,可以去把玩的,可以去亲近的这么一个人的精神的替代物。

黄锐:裸体不是为了吸引眼球(著名艺术家)

 “堆云·堆雪”是一件优秀的雕塑作品,同象群以往的作品一样,通过人体雕塑的方式,展现出历史人物的活力,同时其作品中也渗透出一种呼吸的张力。   

这件作品虽然为铜质,但是在这种坚硬的材质里明文能够体会到一种柔软的感觉。这是一件有语义的作品,在表达上通过人物身份与雕塑形象的某种对立、转折,讲述了其背后的故事。就像其以往创作的毛泽东、邓小平系列作品一样,捕捉到一种朴实、生活的感觉,在作品中你能感受到人性的存在。

在我们以往的评价中,慈禧往往作为一个为权力不择手段,而且把中国社会推向倒退的一个反面人物,李象群抛开这些,用女人体的形式把慈禧还原到生活中的女性形象,这是典型的“李象群方法”,用第三者的眼光看待历史,很别致,很有张力,从而创作出的作品也是能够挑起话题的成功作品。

李象群在这里采取的半裸体的创作方式,与当下所谓的艳俗主义是没有关系的。有人会有这种理解,恰恰是因为我们这个社会对人体的理解越来越艳俗。那些“艳俗艺术家”是要通过裸体这样的形式掩盖其创作功力上的不足。而李象群没有这个必要,他有很扎实的雕塑功底,这里的女人体展现的是艺术家对所创作的人物的理解,是一种必要的创作方式。

实际上,在现代社会里与历史记忆里,我们都会不由自主的对历史人物进行某种追踪,李象群表达了他个人的想法、观点。只能说,他在自己的雕塑中竖立了这个角色,也留给我们很多思考。艺术家用自己的创作填补现实中对历史人物评价中被忽略的部分,在这点上,李象群是一个开拓者。

田世信:视角的独特性决定了作品的成功(著名雕塑家、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研究所研究员)

李象群受过系统的学院教育,在雕塑技法上有着深厚的功底,他是个塑造形体的高手。同时他又能很快的接受现代的艺术理念,这使得他的作品更有当代性。他雕塑的“郭沫若”是我很欣赏的作品,因为这件作品展现的是最有文人气质时期的郭沫若,摆脱了把人高、大、全的俗套,视角独特。同样,“堆云·堆雪”这件作品,也突破了以往对慈禧妖魔化或者权力化的固定思维,而是很好的捕捉了慈禧的女人特征。

一个好的艺术家,过硬的技法是不可少的。在这个基础上,更为重要的是要有自己的风格,有对艺术的悟性。从独特的视角出发才能更好的塑造人物。李象群按照自己的理解塑造出的“堆云·堆雪”是成功的。

温普林:审视历史、盛世典藏(独立制片人、策展人、作家)

“堆云·堆雪”这件作品是李象群为了2006年的《红旗飘飘飘》展览突击创作出来的,这里说的突击是指塑造这个人物的时间而言的。但是在着手塑造之前,他酝酿了有两年的时间,从各方面搜集资料,最终总结出自己对慈禧这个人物的理解,并通过这件作品表现出来。

这是一件非常有历史感的作品,在人物塑造上达到了“审视历史、盛世典藏”的境界。李象群一直坚持写实的创作方法,但是这里的写实并不是简单的点评,他抓住了慈禧年轻时的风韵,与大清王朝形成对比,使得人物更为传神。他在作品中注入了现代的精神。至于采取裸体的表现手法,从我对李象群的了解来说,他绝对没有要讨好谁的意思,这完全是出于艺术表达的需要。要说这件作品是否能够进入艺术史,还需要时间来鉴定,但是我是非常看好的。好的作品会给人一种神秘感,给人丰富的联想,给不同人以不同的感受,“堆云·堆雪”达到了所有的标准。

何桂彦:身体的,还是情色的?古典的,还是后现代的?(四川美术学院美术学系教师,中央美院在读博士)

《堆云·堆雪》作品表现的对象是“慈禧”,但这个“慈禧”有双重身份和特殊指向性,一个是历史人物,一个是裸体的女人,于是,我们看到了两个慈祥,但它们却是冲突的、矛盾的,挑战了我们过去的思维模式。

不过,我并不排除艺术家在这里是有意制造噱头,不是我不相信艺术家,而是国内大部分当代艺术家都曾这样做了。艺术家的不真诚是当代艺术最大的隐患,对于那些样式化、复制型的当代艺术家尤其如此。我觉得,如何评价《堆云·堆雪》,必须得回到艺术家的创作脉络之中,这是艺术家创作体系中的一件,那么我就认为这不应该是噱头,如果不是,那就不排除有投机的嫌疑。

在我看来,李象群的《堆云·堆雪》并不属于“香艳”艺术,但是他创作的的“身体”并没有处理好“身体”和“欲望”,“身体”和“情色”的关系。关键的问题出在这种古典化的写实语言上。从理论上看,“身体”属于后现代的美学范畴,表征着政治、社会、性别等等问题,但“欲望”和“情色”却属于视觉和审美趣味的问题,如何将一种后现代的美学观念与古典的写实语言有效的结合,本身对艺术家就是一个挑战。我觉得《堆云·堆雪》并没有处理好观念与语言之间的结合问题。

李象群实际上希望利用这件作品转换观者对待历史的态度,所以他强化了慈禧的“身体”。这是值得肯定的。但是,我觉得这个“身体”很容易陷入“情色”的审美。因为这里边涉及到谁来观看和消费这个“身体”的问题。

更深层次的说,这件作品还可以跟时下流行的“挪用”手法发生关系。“挪用”有两种方法,一是借用过去的图像、图式或视觉经验;一种是利用过去的文本、事件和人物。“挪用”的意义在于艺术家利用了先前的意义语境,并强调它与“挪用”之后的语境发生的断裂状态,由此来呈现作品的意义。李象群显然属于后一种类型。因为“慈禧”身上穿的衣服,以及她在历史上的定位就是前一种语境,但现在“慈禧”是裸露着身体的,于是出现了另一个语境,但它们彼此是冲突的,所以才能产生新的意义。但是,“挪用”在中国很容易被艺术家庸俗化,雕塑领域如此,油画领域如此,如今在观念摄影领域更是如此。“挪用”是西方后现代艺术的主要艺术形态之一,但我们的误区是,许多艺术家都将“后现代”看作是“反讽”的“调侃的”,很容易忽略“挪用”背后的严肃性和反思性。

当然,“挪用”不涉及对和错的问题,但却跟艺术家的创作态度有直接联系。如果艺术家“挪用”只是为了制造“噱头”,那么这种创作就会蜕变为“点子艺术”,仅仅是哗众取宠;如果艺术家“挪用”是为了改变人们的审美观念或提出一些新的问题,那它就是有意义的。李象群《堆云·堆雪》的意义就在于观念的变化,但问题也在于古典的写实语言和后现代的美学观念如何有效地结合?关键就在于“慈禧”的身体上……

如果你看到作品背后艺术家对历史所产生的质疑态度,那你就会觉得这个作品是有意义的;如果你看到的是一种“欲望化”的身体,这件作品就会变成是媚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