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象群 雕塑随想《HI艺术》

李象群  雕塑随想

     2006年在英国皇家肖像雕塑协会举办的展览上,与众人巨型的大作品相比,一件来自亚洲的小雕塑《山秀》引起了展览评选委员会的集体注意。甚至有评论者在看到这件作品后说:《山秀》的造型语言已经达到欧洲当代雕塑家的最高水准了。于是众望所归当年的攀格林新人奖就颁给了这位中国雕塑家李象群。在众多光环笼罩下的李象群并没有故步自封,其后的几年他创作了更多引人思考的好作品。
Hi艺术= Hi  李象群=李
Hi:《红星照耀中国》是一件知名度很高的雕塑作品,移开具体的人物不谈,单说雕塑本身的功底也很让人折服。该作品虽然采用了具像的手法,但材料与造型的处理一样让人感觉到它身上焕发的当代性。于是圈里就有朋友笑称李象群是做“红色经典”的。作为身处798艺术区的艺术家,你对红色经典这个词怎么看?
李:其实说实在的,我还真就没有去想我创作的这件雕塑是不是红色经典。关于这个词,是别人给我冠上去的。做这件雕塑前,我查阅了大量的资料,觉得毛泽东在中国近现代史上是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了。
Hi:你是把他当作一个课题来研究了。
李:毛泽东在中国当代的社会里有很高的认知度。随着时间的推进人们不断的又会加上时代或个人的理解来重新将他识别,于是他就成了一个符号。就象中国的汉字一样。
Hi:可不可以理解为就象可口可乐和麦当劳一样,它们经过时间的积淀已经成为公共识别符号了。
李:是的,毛作为一个典型符号是可以单独存在的,我要还原的是一个人的存在,它是一个生命体。当把这个生命体加上特有的符号后,一切都发生变化了,它会使观者对同一物象产生不同的价值观。
Hi:在创作历史人物的时候,通常资料是图片或者是少量的影像,而这些往往都是人类的共有资源,那麽在共有资源里面怎么才能体现你作为一个艺术家个性的存在?
李:以毛泽东为题材雕塑太多了,但每个人都会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他。就象我对你的认知和另外一个人对你的认知是不同的。每一个人对事物的解释都不一样。这就像历史,历史是活的,是变化的,存在是相对的,对人物的解释,用自己的眼睛来看,我用我的解读方式去解读,此时我选择表现毛泽东,把他还原为一种元素——生命体。在元素里面,我再增添它的符号,人们把毛泽东作为一位领袖和历史人物来看待。而我却把它作为一位普通人来看待的。他是一个生命体,尊重每一个生命体也就是尊重我们自己。我过去做过的一个巴金像,雕塑的题目是《一个小老头名字叫巴金》,在这里小老头是元素,而巴金则是一个符号,人们都知道巴金,有点中国现当代文学象征的意思,他和鲁迅一样,都成了一种符号。一个小老头名字叫巴金,等于一个小老头加上巴金这个名字等于价值。所以说当元素加上符号时,它一定会产生变化。因为加上符号也就随之加上了符号背后的很多东西。
Hi:一个小老头后面加一个破折号就又对应上别的了。
李:是的,所以说不同的对应,产生不同的价值。
Hi:那么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李: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不就是符号的差别嘛。符号改变了价值也就会随之改变,人们对他的认知度也改变了。
Hi:人和人在社会关系中的不同扮演开始了。
李:是的,事实上我是想从另外一个角度给人们个提示。让每个人问一问什麽才是你自己,自己的后面又有什么。如果这元素后面单纯就是你自己的话,那是没有意义啦。
Hi:雕塑作为造型艺术领域的一个大项,在中国它并不为广大人民所接受。在人们广泛的印象中他们更像是矗立在广场的政府工程或是寺院建筑中供信徒膜拜的神像。总之在中国的现阶段很难让原创雕塑进入到大众收藏领域,这里面需要教育的介入或是社会审美的引导。近期你有一件原创雕塑在网络上传播的很厉害,好像是和侵权案有关,娱乐报道提到了“裸体慈禧”这个词,这是你在创作的时候能想到的吗?
李:在创作这件作品时,我从几个方面去考虑了一些问题。一是对这段历史的思考,二是对生命体元素的解释。
Hi:即是,一个女人再加上她是“慈禧太后”这个符号。
李:雕塑中的这个元素是不是慈禧我没有明确指出。
Hi:那么这件雕塑你给它起的名字是什么?
李:《堆云?堆雪》在创作这件雕塑时,人体,头饰,圈椅,屏风还有高台座,当这些物件组合在一起时就形成了一种符号,一种象征,一种概念。高台座肯定是高高在上的,不是平起平坐。圈椅,本身就具备了权利象征。而屏风有遮挡、回避的意思。当这几个符号加到一起后就有了孤家寡人的味道了。头饰,它带有特定历史时期的权贵象征。另外雕塑的坐姿上身是平稳的,下身是动态的。整体看横平竖直是稳定的。
Hi:雕塑的面像上你是怎么处理的?
李:我比较喜欢那种比较饱满的脸型,高高的鼻子,丹凤眼,很东方化。
Hi:你本意上有没有明确特指到这个女人?
李:没有特指。某个元素当它加上一种特定的符号以后,所产生的价值是不同的。在这里显示的是彻底改变了一个女人体的价值。如果说这个雕塑只是一个坐在方台子上的女人体,那它就只能是一个元素,但当它加上一个符号后联想就产生了。符号里面有诸多因素,它里面有文化的,有历史的,还有社会的,等等。当这诸多因素包含在里面后,它的价值也就改变了。
Hi: 把古代侍女以裸体的方式呈现是很后现代的处理方式,这里面用了挪用和文化拼贴的方法。尤其是其中类似现成品的运用,这让人想起85年的时候,劳申伯格在中国美术馆的展览,他以轮胎和山羊标本等表达了他对当时美国社会的理解。
李:在写实雕塑这一块这个把握。那么这里面最重要是说什么呢?这是我要做的事。我做雕塑并不是对某个人有特定的指向,这方面我没有褒贬,因为我对元素本身是尊重的态度。至于雕塑中的男性或女性人体在社会看来会有性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在里面。如果在创作中我需要用这种元素,我也不会为了性而去做性,只是把它看作我创作中的一个元素。如果只是为了找某种视觉上的冲击而去做性题材的话,至少对我来说没这个必要。
Hi:其实对这件作品的讨论到现在还没有停止,而且还是有褒有贬,但这件雕塑在4年前就已经存在了,我觉得当时的探索还是非常可贵的。
李:我一直在思考这样的问题,这个思考我在90年代就开始了。过去我曾用植物作为元素来进行创作,可植物本身也是生命体,这里面生命体对生命体其实还是生命体,里面没有符号存在。2000年年初,做巴金像的时候,为了创作的需要,我和巴金见过面,为他的右手翻制了一个石膏模型。现在这个手模用在中国现代文学馆的门上了。
Hi:这个厉害,如果之后的中国文学史对巴金能由更高认可的话,那这可是不得了得文物。
李:视觉艺术家里,可能我算是最后一个与见他面的人。
Hi:鲁迅死的时候是不是有过面模。
李:有。
Hi:是把石膏真的糊在脸上来翻制吗?
李:是的,现在我手上还保留了翻模的复制品。通过创作巴金,有了和他接触的机会,在创作时就有了很多图片上得不到的体会。真实的感受到他是这么一个朴素的人,一个和你我一样的生命体。但这可是巴金呀!这是我们小学语文课本中学习的《谁是最可爱的人》的作者呀!但他就是这个人,一个如此简单又纯朴的老人。
Hi:象巴金这样的文学巨匠就算你离的再近也很难把他还原成平常人的状态。
李:是的,他让人感觉那么伟大原来只是他的名字而已。因为我所看到的坐在我面前的只是一个身高只有1.61米的普通老人。
Hi:当《堆云?堆雪》这件作品有可能碰触到中国近现代历史的时候,因为那时候跟现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时间虽然已经过去那么长了一样还存在着很尖锐的话题。但也正是因为存在着对抗,才使这个话题更有意义起来。
李:这种对抗可以引发人们很多的思考,艺术作品中也需要有对抗。如果我们谈论的是汉代唐代的事情,那肯定也就没什么对抗了。至多人们会感怀一下,或惆怅一会就过去了。但如果与近现代史有关那就不同了。但身为艺术家,就是面对古代历史我们也要有独立的判断在里面。因为历史是活的,每个人对历史的看法也应该不同。如果我们谈的这件事情与中国近代史有直接关系的话,那就相当重要了。这会引发人们重新思考中国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或者是别的怎么样。在这种时候就会有一些尖锐的问题你想躲也躲不开的出现在你面前。此时在一些问题的讨论上到底是对还是不对其实已经没有太大关系。历史在不同时期所作出的一些对应你可以说是对的,也可以说是不对的。这样的语调甚至谁都可以说,历史会根据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个人,不同的政治需要以及不同经历,它会让你产生不同的认识。